闲云野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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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日李杜/壹】滁州问月(上)

·百日活动由我首当其冲!!!

·《春山遇雪》后续。侠客白x书生杜。

·5k可食用。儿童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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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夜的滁州有一弯朗月,添了三两点疏星,天幕并非一色的黑,而是极深极深的青靛色。屋檐被雾气压得低矮,从下方望去,只是一道剪了天空轮廓的影子。

杜甫垂下头,神思收回来,继续整理他桌上大堆大堆泛黄的卷宗。

他到滁州已两月有余,交接事宜办妥,熟悉下属、调查民情、整顿风纪……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办不完。他夜夜挑灯,摆出那副鞠躬尽瘁的狠劲儿来——有人叩门,管事又在外面劝了。

“老爷,还是先回歇息吧。身体要紧。”

杜甫刚蘸满了笔墨,随口敷衍道:“一会儿就去。”

管事的叹了口气,劝他不得,提着灯笼自去了。

惊蛰未过,春入夜仍含着股湿漉漉的寒意。他握笔的手写得久了,寒意就从指尖一路上爬,硬是要钻进骨血里去,他不得不停笔呵一呵手。暖气呼在掌心,好似顺着经络就流向四肢百骸,他的疲惫一下子坍塌下来。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一个声音突然地出现在他身后。

杜甫吓得一个激灵,衣袖打翻了茶碗,那刚写好的半卷纸张顿时湿去了一半。眼看他张口就要叫出声,那阴影里立着的人影迅速一步向前,伸手捂在了杜子美嘴上。那人力道可大,这一捂捂得严严实实,只剩一声闷哼。烛光影绰,那人跟着把脸凑上来。

“嘘——”那一对眸子借着两点映来的亮光,很故意地在杜甫眼前扑闪扑闪。

杜子美先是惊再是怒,最后让他给气笑了。杜甫拍拍他的手,示意他赶紧放开,但李白毫无自觉,贴近时还顺势搂了杜太守的腰。一股湿冷的露水的味道将杜甫笼罩了。

“我要是放手了,你叫人,怎么办?”李白压着气音在他耳边轻问。

杜子美无可奈何,不知道他这出夜闯民宅戏码要从何演起,没办法,只能努力地摇了摇头,摆出一副极为配合的纯良神情。

“好吧,勉强相信你一下。”李白慢条斯理地撤去捂在杜子美嘴上的那只手,搭在腰上的还没收。谁料杜甫张口就斥了他一通,光骂不解气还打他,这次换李白给唬得缩了一旁去。

杜甫倒没真跟他动气,只是脸上装出那副威严模样,指着自己书桌上打湿的卷宗,喝道:“我写了半天的东西,你瞅瞅,现在都成什么样了?”

李白伸脖子瞅了一眼那被茶水晕开的墨迹,插科打诨:“这山水画得不错。”

杜甫没绷住,笑了。他重新坐回他的凳子上,背倚着书桌,看抱剑的李白立在那幅绘梅兰的画屏前,忽然怀疑起李白是不是从这画屏里跳出来的。

“所以你……你怎么来了?”杜甫深吸一口气。

“我来看看是哪位诸葛先生在这儿鞠躬尽瘁,不行吗?”李白笑道。

杜甫教他说得窘迫,皱着眉解释:“最近事情多……”

“事情多就不睡觉了。”李白道。

“好吧好吧……”杜甫争不过他,不太情愿地应声,“那就睡。”

李白一个闪身,替他让条通往书房房门的大路来:“太守这边请——”

杜甫没动弹,好笑地望着他:“那你呢?”

“子美想邀请我一同睡觉么?”李白道。

“我房里宽敞,有的是地铺给你。”杜甫道。

“杜太守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李白嬉笑着揶揄他,杜甫被他盯得别过脸去,轻咳了两声。

“那我睡地铺吧。”杜甫说。

李白逗他逗得乐了,赶紧摆着手谦虚:“哪能让子美睡地上?照我看我还是不进屋打扰了。”后半句倒不是玩笑意思了。

杜甫愣了愣:“那你去哪儿?”

“月色大好,我自有去处。”李白望那窗外。

杜甫欲言,又止。

月色的确大好,那窗棂处一片银白的清辉。他禁不住想象起白衣负剑的李白立在这样的月光里,是怎样一副光景。倘若是看李白舞起剑,倘若是看他吹笛,倘若……

杜甫知道留他不住,于是起身,迈向李白早早通敞好了的那条大道。李白含笑注视着他,这样的目光让杜甫感到恍惚。

他走到李白身边时,蓦地停住了。他伸出手去摸了摸李白的脸颊,摸到了一条细细的结痂了的伤疤,还有下颚角短硬才生出的胡茬。这些微小的触感告诉他这的确是李白,不是梦不是幻觉,使他心中泛起一股安定的暖意。此刻隔得近了,他才发觉李白脸上淡淡的疲惫风尘。

杜甫蹙眉:“你何时到滁州的?”

李白扯开嘴角笑:“方才。”

“李太白……”杜甫变了语气。

“我有急事,你回去睡。”李白握住他停留在自己面颊上的那只手,“你手好凉。再不捂捂小心害风寒。”

“你同我回房,好好休息。”杜甫道。

“杜太守要怎么?强抢民男?”李白还是没句正经的,将杜子美的手握在掌心里暖了一会儿,轻轻松开了。他脱身的姿态似曾相识,好像在春山镇的那场大雪中见过。

“李……”

“明日请你喝酒。”他扔下一句打断杜甫,人已经一脚蹬上窗台。只见他的剑鞘在那月光下一闪,光华转瞬已不见。

杜子美无言,呆立了片刻,只能袖手离去。

 

 

李白落在一片寒露灿灿的屋瓦上,触脚湿滑,差点没栽个跟头。连日马背颠簸的酸疼感夹在他的筋骨间迟钝地发作,他踉跄了两步,停了下来,半边身子隐进转角处柱子的阴影里。

他望着杜子美从廊下挑灯经过,一盏摇晃的烛光最终没入合拢的房门。直到那房间里的微弱光亮也熄灭了,他才陡然回过神来。杜甫应该已经睡了。

三更已过,杜府上下寂静如死,寒夜里听不见一声虫鸣。他嗅到一缕冷香,踏着屋檐寻去时,才发现是杜甫屋后的一树红梅,枝梢泛了几点绿芽,花已将谢了。月下疏影横斜,但暗香未销。

如此好的一树梅。他轻叹。

却正这时听得一声瓦响,李白猛然回头,一道黑影已蔽了月光直向他扑来。他来不及拔剑,连鞘迎上,半空里金戈相撞,刮拉出刺耳的尖啸。

这一击几近将剑鞘压至他胸口,李白还未得喘息,身后又直直刺来一道白光。劈在剑上的力道仍死死不肯撤去,身后刀来时他只能强行拧了身子,千钧一发叫那刀刃从腋下刺了过去。这一计得逞,李白顺势以手肘夹了那刀面,旋身一转,身前的剑鞘卸力滑开时他竟也将身后来的那把刀刃硬生生从刺客手里扯了出来。

电光火石之间他们三人已在月下斗了生死的一回合,李白自觉好似落在方寸的一张棋盘上,作了飘飘的一点白,从黑子围城的绝境里闯了道生门。

三人站定,李白左手已握上了方才抢来的刀,而右手拿他自己的剑,只拇指顶开剑格,亮出窄窄一线的寒光。

李白笑了声:“两位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那两人皆是黑衣蒙面,各提一把朴刀,看身形是两个男子。李白问话,他俩相觑一眼,双双沉默。

“哑巴么?”李白晃了晃手里的刀。

被他夺了刀的那人眼里闪过一丝愤恨神情,似是要扑上来动手的架势,却被旁边那位拉住,扯到一旁去了。

“李青莲?”拉人的那位上前半步。

“不错。”李白按实了剑鞘。

“我们只是来做买……”他话未说完,把弄着手里朴刀的李白突然将刀光一亮,明晃晃照得他睁不开眼。倘若李白在此刻出剑,今夜的买卖便不仅是要告竭,恐怕还会成为一桩亏命生意。

但李白没有出剑。他额上已有一层冷汗。

“此地不是说话处。”李白拿刀指了另一栋楼头,“那边去。”

那两人未敢轻举妄动,随着他意思过去。李白押在他们身后,不忘回头看一眼那窗棂。在此地说话怕是会打搅了杜太守的清梦。李白跃上楼头。

“买卖?”李白质问,“买什么?谁要买?”

那人未开口,却是跟着他的目光一道,也望了眼那窗棂。

“他的命恐怕两位的金主还买不起。”李白冷笑,“他的命拿钱恐怕买不着,因为还有千万条命压在他身上。”

他说这话时,刀背映出的冷光一道又一道地剜在两人颈上。那冷是实质的冷。

“收手吧。”李白说。

“可那处……我们也无从交代。”刺客终于颤声道。

“你们回去怎么交代我不管,再不走我就让两位交代在这里。”李白连那到皮不到肉的冷笑也不肯装作了。他将那条朴刀往半空里一抛,出剑,两道银光于半空里十字交错,只听叮铃两声,再看时刀已断成两段落在瓦上,而他的剑仍在鞘中,若不是鞘里龙吟声未绝,仿佛他的剑就从未入过他的手。

那两人哪敢再多话,赶紧有多快逃多快。李白拾了瓦上的断刃,找了处草木茂盛的地方抛了,弯弯绕绕又回了杜甫住的那间屋子上头。他坐在檐上,晃着腿,取下腰间的酒葫芦。这一口酒饮下去,热气冲昏头脑,他的身体逐渐变得轻盈,好似坐在软绵绵一朵云间。他不晓得那朵云是檐下人蒸腾而起的一场黄粱美梦,梦里头白衣的侠客落在白色的云上,侧枕一弯朗月,臂揽两三点疏星,醺醺然合上了眼。

 

 

杜子美是日出时起来的,昨晚睡得虽少,但此时竟也不觉得昏乏,精神抖擞准备迎接新一日的忙碌。他洗漱更衣用过了早膳,便要赶着去书房会客,下午得升堂审决两桩讼案,晚上还有晚上的公文。中午本是有一出宴席,当地哪个哪个豪门世族的长辈高寿,杜甫思虑片刻,提笔写了封贺信,又唤了管事备足礼物,到时候连信带东西送过去,人就不到了。

李白不是说要请他喝酒么?他留足了午饭的功夫,等李白来。

晌午时他独自在屋里摆了一桌小宴,嘱咐厨房备好李白爱吃的菜式。酒自然不可少,两大坛陈年好酒,红封都还未揭,整坛整坛气势汹汹地拎到桌上。他没打算让李白请自己喝酒,先下手为强。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杜甫支着下巴边读着公文边在桌边等,东风穿了东窗,送进来一阵清淡的梅香。

他公文读得快睡着,日头已过了晌午,李白没来。

后来他当真是睡着了,管家敲门喊他时已经快未时,要去升堂了。杜甫醒过来,匆忙整理了一下便往外跑。他趴在那儿睡得头昏脑涨,饭菜一筷子没动,下午审案时老觉得饿着慌,临时又添了一餐,心里还挂记着李白。他中午不来晚上总得来。李白虽然平日里跳脱,但从不食言。

晚饭时候几乎是中午场景的重复,同样的是李白也未来。最后他一个人兴致阑珊用了那顿晚膳,下人撤走碗碟,只留下两坛酒。日落,月出,烛火高升。

然后有人叩了他的窗,李白的声音在窗外唤他:“杜子美。”

李白踏着月色进来。

“好香的酒。”

杜甫疑心他是月下一缕精魄化来的,于是凑过去揪了揪他的脸。肌肤是温热的,会笑会动,还是李白的那张脸。

“干嘛?”李白睨他。

“你白日怎么不来?”

“这不……请你喝酒,找酒去了嘛。”李白把手里的那小酒坛亮出来,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一个圆肚小酒坛,看上去分外乖巧伶俐。

杜甫回头,瞅了瞅自己桌上摆的两大坛酒。

李白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径自到桌边落座,边拆着杜甫的酒坛子边跟他解释自己带的是哪个沽酒的旧交的多年私藏,别看罐子小,可费了他李太白好一番心思。杜甫取了两个杯子来,在一旁慢悠悠地看着李白猴急的样子。先前怨他两顿都不来的那点脾气早飞了不知道哪个天外,杜甫向来跟他生不起气,没人对李白生得起气来。

酒入杯,杯入手,他们好像又回到了昔日的京城,倚城头指点江山激昂文字,谈着天说着地两相唱和着诗赋。他们提起了一些旧事,说起当年无心误入的赌场,李白在那儿掷了莫须有的千金,最后两个人不得不狼狈逃窜,还有月下借高达夫的牌子溜进将军府偷走一匹汗血宝马,仲夏一场暴雨,京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李白携着他在滂沱雨中纵马高歌。故事的结尾是什么来着?李白想不起来了。

“你呛水了。”杜甫好心提心他。

于是两个人又笑做一团。不过那时候,他们一个想往城里走,一个想往城外逃。殊途不也能同归么?杜甫停下来喘口气,寂寞地思忖着。天底下哪里能有一个真正的同路人。

他想问问李白,伸手去抓李白的衣袖时,却抓了个空。

杜子美一头栽倒下去。

李白差点没能接住他,哪里晓得他醉得这么快。那小坛子里的酒的确是烈。李白舔了舔嘴唇,虽然面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醉意,但眸子还是清明的。他勉勉强强把杜子美扛到床上去,还没来得及给人宽衣,忽然听见头顶上瓦片的轻响。

李白没料到这次来得这样的快,急匆匆将床帐拉上。拉到一半还没来得及抽身,发觉杜子美还揪着他的衣袖没有松手。李白愣住了。

房顶上传来人声。李白低头,轻轻拍拍杜甫的手背:“子美,松手。”

杜甫不回答,已睡得沉沉。他不像李白醉后总是发酒疯,他就是醉了,也不过安静地睡一觉。

李白攥着他的手腕,几欲将他拉开却几欲难以动手。

“子美……”那好像成了杜子美在胁迫他了。李白拧紧了眉,终于是再不可拖延。他抽剑斩断了衣袖。

这一剑像是从他心头剜去了一块肉,血淋淋地疼痛。他合拢那床幔,抵死了房门,从窗口跃出。谁料屋顶上已有两拨人动起手来。李白赶紧缩回窗台,只等着他们鹬蚌争完好收一收渔翁之利。这桩生意也不好做,人头只有一个,对家却有无数。李白想着觉得好笑,却没等到屋顶上的各位生意人打完——他们动静闹得太大,引来了杜府的家丁。

偌大一个杜府其实活人也没几个,撇开守门的几个侍卫,就剩三四个家丁轮换着巡一巡夜,但这巡夜的活计劳累,多数时候也不怎么巡。今夜算是撞了巧事,李白又翻身出去。他担心这批强盗滥杀无辜。

区区几个家丁哪里阻拦得住这六七个刺客,无非是动静闹了起来,有人去喊公家的兵士,但情况已等不到那些人马赶来。李白提了剑,从暗处斜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一时间院子里屋顶上混乱一片,他刺死了两个,又剑伤了数人,等官兵火把来时这一兜人全都作鸟兽散,李白也趁机翻了墙头,拿衣裳勒去剑上血迹,几个起落,已不见了。

迟来的管家带人撞开太守的房门,只闻酒气不见人影,一群人惶惶地在屋里搜寻,直到掀起床幔时发现杜甫就蜷在那张床上,手里攥着半块白绸,正睡得安稳。



—未完待续—



后记:

  好狠一我,掐两段发。后天就更后篇了啦!mua!

   @Mittol 馒哥来食!

  后续戳《滁州问月 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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