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野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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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史】派出所故事(上)

·片儿警au,狗塑含量100%,感觉自己写了半辈子才写了这么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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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所里出了两件大事。

一是所里新来了个年轻人,姓史名今。以人的标准来说,此人相貌平平,但精通微笑,特长是帮助老百姓和老百姓的小猫小狗小花小草,爱好是没事儿的时候给他的同事梳毛。

二是所里新来了条狗,没有姓,名叫六一。以狗的标准来说,此狗强壮英俊,但性情凶恶,特长是恐吓、追捕并擒拿一切犯罪分子,爱好是没事儿的时候让人给它梳毛。

所以,当我们的老干警白铁军端着一杯乌龙茶走进派出所办公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条躺在地上的狗和旁边蹲着给狗梳毛的人。白铁军前脚刚迈进去,狗和人就齐刷刷地抬起脑袋,四只眼睛把他盯得一丝冷汗。

六一一个翻身,从躺变成坐。它坐起来比蹲着的史今还高半个头,作为一条狗,它有时候实在太过讲究,比如永远不乐意在外人面前翻肚皮。白铁军一般把这理解为一种警觉,但从狗蔑视的眼神来说,那可能是一种面子。

这条很要面子的狗从来不给他面子,摸是绝不准摸的,梳毛想都别想,肉干、玩具的贿赂通通没用,狗连眼皮儿都懒得抬一下。狗把攒下来的面子都搁史今那儿了,白铁军毫不怀疑,在狗眼里,史今抬个手指头都比他老白跳段桑巴好看。

史今摇摇梳子,冲他打招呼:“早啊!”

六一说:“汪!”

白铁军讪讪:“要不……我还是出去?”

史今莫名其妙:“你出去干啥?不上班啦?早饭吃没?”

白铁军说:“没。”

史今把梳子搁下了:“没吃早饭你空着个肚子喝啥茶呢?我这儿还有包子、卤蛋,你自己吃点。”他指着自己桌子上一团塑料袋。袋子旁边是个军绿色大碗,可以叫大碗也可以叫小盆,但真实作用是供六一用膳。

白铁军可不客气,走过去捞起包子就往自己嘴里塞,顺道瞅了眼六一的饭碗,碗里什么都没剩,倒是碗壁上挂着点看不出原状的碎末:“哟,班副今儿吃啥好的了?”

六一说:“汪汪!”

史今仿佛在替它翻译:“牛肉。”

白铁军看了眼手里的包子,突然觉得这包子不香了。他把自己重重地砸进工位椅子里,操着那口唐山口音长叹:“人不如——”

史今乜他一眼,白铁军连忙变脸,飞蹿过来作势给狗梳毛:“咱这二等功老战士,吃龙肉都是应该的!”

狗龇牙,意思是滚一边儿去。老白缩缩脑袋,能屈能伸,又麻溜地滚回去了。

外边儿天气可好,百褶窗给照得亮堂堂的。白铁军念叨着通通风,把那百褶叶子拉开,太阳光就跟泄洪一样哗啦铺了一地。他嘴里叼着包子,陶醉地展开双臂,一身金光灿灿地摆了个泰坦尼克姿势,可惜缺个人搭配。史今蹲在后边儿扒拉梳齿上的狗毛,那光线晃得他直眯眼睛。

狗又趴下去了,大尾巴晃一晃,扫在史今的脚踝上。史今腾出手来揉了把狗头,不知道怎么的有些感慨,说:“有时候真觉得这日子好像坏了的表似的。”

白铁军回过头来:“咋的了班长?”

史今低着头,没说话。白铁军也没说话。狗突然站起来往外走,它步子稳当,但是后腿瘸着,横竖有点摇晃。史今说:“哎!”跟着追下去,就看见派出所大厅里站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前台没人,值班的估计是上厕所去了,都没说一句。这小姑娘也奇怪,走都走进来了也不吭一声,还是狗听见了动静。

史今往楼上喊了声白铁军,说开工了赶紧,扭头则问那小孩怎么了。小姑娘被他一问就开始抽抽搭搭,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史今一开始以为自己没听清,后来却发现是听不懂,也不知道她讲的是哪个地方的方言。接警电话又响,史今分身乏术,好在白铁军冲下楼来接了,警情紧急,原是一对夫妻大清早在楼道里吵得天翻地覆,邻居怕出事,求警察快去。白铁军说这咋整,人手都还在外头。史今说这小姑娘肯定是走丢了,你给我支笔,我先让她把家里电话写下来。

正这时候几个年轻人推推搡搡挤进大门,红光满面一看就是喝了通宵的酒,领头的女人尖叫要报警,旁边的推嚷着竟作势要打人。小姑娘让人一吓,哇哇大哭,史今赶紧把她抱开。老白难得怒目,重重地喝了一声,只是还不等他翻越前台来拉架,狗就已经一个箭步扑了上去,你很难想象一条瘸了腿的狗也能有那样的速度。它没张嘴也没动爪子,纯然是用冲劲儿将人撞开了。

狗稳稳地落地,龇开牙,也嗷地喝了一声。语气——要是狗也有语气的话——跟白铁军一模一样。任谁听了都得夸一句老警察。

场子镇住了。史今安顿完小孩,三两步跟上来,一圈冷冷的环视,伸手抓住狗的项圈,拍它后背。老白骂咧着:“弄啥呢这一个二个,派出所是你们撒野的地方么!”

让那样一条杀意腾腾的大狗瞪着,再旺的酒气也得被冷气浇了,一帮子人没一会儿就让史今训得唯唯诺诺的,挨个递身份证当良民。史今捏着一把证件让老白登记,厕所里那拉得昏天黑地的冤种听见外边儿动静,慌里慌张提着裤子跑回来,史今也没怪他,安排道:“刚儿进来那警拨给巡逻的,这边我跟老白来,小姑娘归你。”

六一汪了声,意思是还有它。史今低头瞅它一眼,打发道:“都来人了,还不把你自个儿的链子叼过来?”

刚才还威风凛凛的狗顿时蔫巴了,耷拉着尾巴上楼去找自个儿的狗链子。史今看得直乐,但干活时脸上可不兴这么笑,有损气势。新一天的派出所故事就在他起起伏伏的嘴角上开张了。

 

史今和六一来所里还没两个月,一人一狗的威名倒是在辖区里传开了。人其实没什么稀奇的,和气又干练的片警儿虽然不是处处都能碰上,可在一座城里上百个派出所中总能抓到几个,更稀奇的是那条狗。按理来说派出所里不该有警犬常驻,尤其是这么一条既又带点旧伤,又聪明得过了头的狗。它的伤让人觉得它应该在某大家大院里安享退伍生活,它的聪明则让人觉得它应该在某前线要塞上发光发热,反正无论前后,都不该在辖区里跟着史今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猫咪跑了、钱包丢了、孩子哭了、钥匙坏了,种种种种。但它的狗脸上有一视同仁的严肃,就像史今有一如既往的耐心。

于是就有人开始打听了:这狗到底是怎么来的?得到的答案一般是“刑警队的高队长亲自开车送来的”。高队长大名高城,在大名之外还有个更响亮但他本人并不知道的别号,乃是“某公安厅厅长的儿子”。他送六一来的那天下了霏霏的小雨,因为没有提前知会史今,以至于到了派出所里才得知史今出警去了,只好坐在大厅的塑料椅子上等。好不容易把史今等回来了,狗却一头扎进椅子底下,高城训斥无用,拽着它的两条前爪把它拽出来。高城张嘴想骂,话没出口眼圈却红了,史今攥着湿漉漉的警帽讪笑。狗缩着脑袋,尾巴轻轻地摇。它的一条后腿上缠着刺眼的白色绷带。

高城哽咽了一下,说,我对不起你啊,我没照顾好它。

史今的笑容很勉强,但勉强也能遮掩他的愤怒、愧疚和悲伤。他的警帽被他揉得像纸团,他低下头,慢慢又把那帽子展开,说没事,三多都跟我讲了。

高城别过脸去,眨巴着眼睛,试图用睫毛风干那几滴眼泪。他说上头本来要给六一找什么什么领养家庭,许三多那小子死犟,非要我们还给你。这个不能叫还,这个这个警犬啊也是有编制的,我……呃,它这顶多算退居二线。

史今说,挺好的,跟我一样。

六一趴在地上,抬着眼睛望史今。它试图让自己显得没那么殷切,但尾巴和眼神都出卖了它。史今叹了一口气,蹲下来,手还没伸出去,狗就汪地一声扑了上来。它后腿伤还没好全,所以史今第一次接住了它,而不是被扑倒在地。

高城有点高兴,又有点伤怀,高兴就高兴在他俩又在一起了,伤怀也伤怀在他俩又在一起了。这都七年过去了,他是眼看着史今把那么一团小狗崽子带成现在这威风样的。人生能有多少个这样的七年?

六一就这样被留在了所里。它后腿的伤好了大半,剩下的得交给时间疗愈。史今照顾它,无微不至得像以前——最早的那个以前。在那个以前里,它是笼子里最不肯搭理人的狗崽子,而史今是警犬队里成绩最差的训导员。师父说他的心太软,心软的人没法指挥一条狗去枪林弹雨里一往无前。然后队里就来了这么一批小狗崽子,师父求爷爷告奶奶地给史今挣了个先手,毕竟训狗这事儿,选苗子得占九成九。那活泼的、亲人的、身强力壮的狗崽子就是天生的功禄命,但史今就愣是绕过了以上条件,从旮旯角里把彼时张牙舞爪的小六一提溜了出来。这狗凶着呢,牙还没长齐就开始咧嘴,偏偏俩耳朵还软趴趴地堆在头顶上,看上去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史今把它相中,咬死了就是这只,差点没把师父气撅过去。史今两只手搂着那小狗崽子的胳肢窝,像狮子王里的狒狒国师举辛巴一样把它举起来,说,这狗这么凶,要是我不要它就没人要了。

后来的事实证明心软并不一定是件坏事。六一以前所未有的好成绩从犬队里脱颖而出,为史今保住了一份工作。不久后他俩又一起被高城当宝贝似的捧进刑警队,干最风口浪尖的缉毒的活儿。

比起而今平淡无奇的片儿警生活,那些事情讲起来像什么旧日传说。可谁又没有点旧日的传说?就连警车后座上捧着保温杯喝菊花茶的老白,当年也在边境线的聚光灯下空手破过白刃。差点忘说,他是史今曾经和现在的同事。

可惜人不如狗,自打六一来了,老白再没能在出警时候坐上副驾驶座。他小心翼翼试探了好几次,但每次只要他一条腿伸进去,另一条腿就会被六一一口叼住,轻则皮鞋飞天,重则裤子垮台。在刑警队的时候,史今因他的温和细致得了个班长的别号,而他那条每天跟他脚后头撵来撵去的狗自然随名班副。所谓班副,自然得坐副驾驶,白铁军想到这里也彻底放弃挣扎,安详地瘫软在后排,看那狗得意洋洋地蹿上副驾驶的位置,挺胸抬头坐端正,一派威风。

白铁军说这得给咱班副系个安全带啊。史今瞥了狗一眼,说:“叼着。”

六一扭头把安全带扯了出来,叼在嘴里,就此算系了。老白乐得不行,差点让菊花茶呛着。史今也笑。

警车开不进老城区的小巷,俩警察带一警犬下了车,驾轻就熟地穿进巷子里。有时候史今来这儿做社区工作就骑一电瓶车,六一太大,电瓶车脚踏板那地儿塞不下,只得坐他后头,偌大一个狗头搭在他肩膀上,远看真跟个人似的。

他们风尘仆仆地赶上了小夫妻吵架的尾声,唯一的麻烦是这老房子没电梯,得爬七楼上去劝架。白铁军叹了口气,早认了这个为人民服务的命,三步并两步地往上蹿,史今却忽然踌躇了。六一后腿有伤,爬楼是大忌,可这狗偏是个逞强好胜又死心眼儿的主。史今想了想,蹲下来摸了把狗头,问它:“要不我抱你上去吧?”

狗一反常态,老实巴交地坐了下来,冲他摇摇尾巴。

它乖顺得甚至令史今狐疑。史今退了两步,它依旧摇尾巴。白铁军在上边儿催了一句,史今不想耽搁出警,仓促地将牵引绳在楼梯上绑了两圈:“六一乖,等着啊。”

狗说:“汪!”意思是得了得了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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