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野鹤。

关于

【邦信】局

·补档。顺便改了改。
·史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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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信第一次和刘邦下棋,是在汉中的事情。
那时他已经被拜为大将,刘邦约他夜谈。满帐烛光下汉王请他入席,一张桐木几,几上两杯酒,一盘棋。
韩信抿了一口酒,执了白子。刘邦让他先落,韩信也不客气,径自落子。白玉的棋子落在石刻的棋盘上,清脆地响。
不过半个时辰,黑子已经被围困当中,左奔右突急急逃不得。韩信知道时机已到,果不其然。
“丞相多次向我称道将军,那敢问韩将军,将献什么计策予我呢?”汉王的眸里含着笑,笑底下是一片似是而非的冷意。
韩信平静地落完这一子,将黑棋全数封堵于一隅。
“汉王如今向东争天下,敌人莫不是项王么?”
“当然是。”
“而今汉王为黑,项王为白。您困顿如此。”
烛光风中轻摇,刘邦眉头一皱。
“此局看似难解,但……”韩信伸手执了一枚黑子,在刘邦的注视下缓缓落入棋盘,“想要破局,易如反掌。”
他指尖推着棋子一划,就着黑白纵横三十八条横竖讲起了天下大事。他眼中的神采随着言语飞动起来,那棋盘上宛如有风云变幻旌旗猎猎,他引着汉的大军雄赳赳踏入关中,羽书飞传,金柝作响。
刘邦的脸上终于流露出顿悟的神情,惊诧地望向他的将军,愈是觉得此言此人深得自己心意,被困于汉中数月来的阴郁心情一扫而空,恨不得立刻挥军东进。
他亲斟了酒敬韩信,年轻的将军犹豫了片刻,像是想要推辞。刘邦是何等熟稔于推杯换盏功夫,根本由不得韩信婉拒的话语说完,一杯酒就已经被他忽悠了下去。
辛辣的酒气从肺腑里冒出,直窜到头顶。韩信摁着太阳穴愣了一阵神,恍惚见着汉王支着下巴笑眯眯地正看着自己。
“韩将军的酒量怕是比不过计策。”刘邦笑他。
韩信是几乎不碰酒的人,一喝酒醉意上脸还上脑。好在他想说的都已经说得七七八八了,汉王也许诺了依循他的谋划。趁着刘邦还没有打算灌他第二杯的时候,他起身谢了汉王便要走。刘邦仍是那样微微笑着,也不拦他,挥挥手支使了个近卫去扶一扶韩将军。
韩信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来人的搀扶,道了声不必,掀起帘子独自踏入了帐外的月光里。案上的棋啊到那里便断了尾,这样算来也许这并不能算作第一局。
         

第二局棋是在荥阳时候了。韩信领兵连夜奔驰来营救刘邦,汉王被霸王追得狼狈,若不是韩信的及时赶到一阵掩杀,只怕是后事难说。
刘邦又愁又急痛心疾首,六十万大军让项羽万把人杀得抱头鼠窜……他在营里砸了几张桌子骂了半个时辰的娘才堪堪冷静下来,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韩信救驾有功该赏,不可怠慢。于是刘邦唤了人去召他来。
韩信进帐时已经卸下了染血的盔甲,右手上缠着白纱,是在战斗中受了些擦挂。他俯身将要行礼时刘邦飞快地搀住了他,温声问候起他的伤情。
韩将军仍是那样不卑不亢地与汉王对答。
一顿晚餐比以往来得寡淡些,刘邦的眉头紧锁着。宴罢刘邦留了韩信,只道要对弈。
这一次,仍是汉王执黑,韩信执白。
韩信知道他想问什么,但两人都没有开口。黑子开初还颇为壮大,隐隐有将白子一口气吞下的气势,但很快局势翻转,韩信单刀直入,摧枯拉朽般击溃了白子。
刘邦脸色一变。
韩信行礼称罪,刘邦只脸色苍白地看着他。良久,唤了声“韩卿”。
汉王用目光告诉他:说吧。
将军于是徐徐开口。他往日里并不是多话的人,甚至称得上少言寡语,也唯独只有在谈论兵法的时候如此行云流水。刘邦支着额头听他重论彭城的局势,眉头慢慢地舒展开,又有了汉中时刻那般豁然开朗的感觉。他的将军向来都这么聪明……刘邦顿了顿,开始后悔于自己当初故意将韩信留守在后方的决定。可后悔却又是后悔得犹犹豫豫,就仿佛他刘邦求得了一把好刀,削铁如泥,却也时时刻刻担心着刀柄脱手,反伤了自己。
“……信当北上,灭赵燕,东进灭齐,与汉王夹击项羽……如此,则大业可成。”
刘邦猛地抬头。
韩信垂首仍是恭谦的样子,但刘邦听见了:他想北上。刘邦的嘴角挂起一丝冷笑,但很快地被他掩藏过去。不可否认的是,韩信说的都是对的。如果韩信真能北上破赵国燕国齐国再转而南下与汉军一道夹攻项羽,项羽想要脱身怕是就难了。
只是……只是。
“不早了,韩卿该歇息了。”汉王道。
韩信抬头错愕地望着他。
“我也累了。此事隔日再详说吧。”他摆摆手,脸上做出倦意。韩信见此也不得不告退,案上的棋盘便就此停留在黑棋的败局处。烛光影绰。

          
但韩信最终还是得了兵符,引军北上。他破釜沉舟击破了赵军,一路东进,灭齐国杀龙且,百战百胜。天下大半在手,韩信南下,与彭越军刘邦军一道,围项羽于垓下。
六十万汉军齐聚,韩信斋沐礼毕,半跪着在汉王手中接过虎符。刘邦将这场决战留给了他与项羽,那一直是韩信多年来所等待的。
于是楚歌起,十面埋伏,美人自刎,西楚的命数尽了。那时韩信在马上轻和着那首楚歌,那也是他家乡的曲子。几十年间秦崩楚亡,天下终于等到一个定局。这定局是韩信一手推出的,到那时他就要荣归故里,大抵从此在故楚的土地上载着满肩的功勋终老。
           

等到他们第三次下棋时,已经是许多年后的事情了。那的确是许多年了,汉王已不再是汉王而是大汉的皇帝,韩将军已不再是将军而成了淮阴侯——楚王已被废了。
他们当然也不再是那样的亲近,韩信甚至怀疑连那时的亲近也是虚伪的。也许从汉中的那一局棋开始,刘邦惊异于他的天才之时,疑心也就起了。
韩信在长安的绮窗下翻着旧兵书,刀啊剑啊的好像能从字里钻出来。他的战场,扬着他齐王的旌旗,万马千军随他挥鞭而出,马蹄声踏得人热血沸腾啊!
刘邦曾经说,他韩信就是为了战场而生的。
想到这里时他笑了一下。门外忽地有使者来报,说皇帝传他入宫去。
“去做什么?”韩信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
“皇上请大人去下棋。”
下棋。韩信怔了怔,到底没有推拒。他骑马直奔皇宫,被宫娥引着上了麒麟阁。沿着盘旋的阶梯一路向上直到顶端的高台,刘邦背着手站在栏边,正遥望着长安秋色。
听见脚步声,刘邦回过头来。韩信已跪下去了。
刘邦没有开口,韩信就一直跪着。他仍是武将的跪姿,单膝着地,像是随时都可以拔剑而起。刘邦垂眸打量着他,只觉得数月贬黜的日子丝毫没有磨灭这人的傲气,大约以后也不能。世间的傲分许多种,有的人是脸上装的傲慢,那不过是跳梁小丑的滑稽可笑,有的是心傲,受不得半分屈辱,空有气魄可到底难成大事。唯独是韩信这种人是骨傲,再怎么羞辱谩骂他也只当是云烟过眼,无动于衷。但哪怕他就是安静顺从地跪在你面前,你也不觉得已经将他驯服,反而只感到一种桀骜沉重的压迫。比如现在。
刘邦眯了眯眼,声音里含着笑意:
“韩卿快起。”
韩信站起来,笑了笑。
“陛下好兴致。”
他在说楼外长安的秋色,满城苍郁的树木都渐渐开始黄了叶子,那颜色纤秀地点在枝头,等风再凉些时便会将它吹进树梢深处,金黄色就会如同被打翻在纸上一般层层晕染。刘邦的笑意终于从面皮上浸下去了,他点点头,说长安的秋天真是好。这是他们所见的第一个太平的秋天。
天下太平了,才能有在楼头赏秋的闲情。
这时宫娥将木几和棋盘送来,还奉了温好的茶和酒。刘邦衣袖一挥:“韩卿来,下棋。”
韩信应了声,随他落座。韩信端了茶刘邦端了酒,心照不宣地各拿了黑白色。
韩信想,这次终于不逼他喝酒了。
不喝酒不谈兵法,也不打仗了。
这局棋下得可谓是酣畅淋漓,下得刘邦绞尽脑汁,吊着一百个心提防。韩信下棋和他打仗一样步法刁钻,不循常理,常常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气得刘邦牙痒。偏偏那人越下越兴奋,嘴角挂着藏不住的笑,全然是胜券在握。
刘邦就这样输了。
“再来。”皇帝不服气地说。
韩信从命。
两人一直从午后下到入夜,凄惨的是,刘邦一局也没赢。这个没赢是各种意义上的没赢,比如偷偷换子时被韩信抓着,再加上他还悔棋。
刘邦真的郁闷了。眼见着黑子气数将尽,气得把棋盘一拍,道:“不下了!”
“好。”韩信便不紧不慢地收起子来。刘邦恨恨看着他,一点儿办法没有。
      

自那天起,淮阴侯就成了宫里的常客。刘邦隔三差五拉他聊聊天下下棋钓钓鱼骑骑马,日子好不悠闲。下棋刘邦是从没赢过的,有时候输得气上半个月不和韩信再下一把,逼得韩信罕见地主动去请他。
说是软禁,在长安的日子却令韩信难言地眷恋。他和他的君主几乎从没有过这样平和的往来,因为那时的韩将军握着兵符四方征战,而今却一无所有只身被留在了长安。他越是一无所有,皇帝就越与他亲近。可他最不想的就是成为一个无用的摆设。
开春时又去麒麟阁上下棋,这次,落子之前,刘邦抬起头来特别真诚地看了韩信一眼,欲言又止。他其实想说,韩卿你让让朕好不好,再输下去我真的不下了!但话到嘴边,到底没好意思开口。
韩信愣了半晌,觉得这人看起来很可怜。
两柱香功夫,刘邦又将输了。韩信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有些不忍,手上原本都落定的棋子被指尖一推,生生向前送了一步。
白子自投罗网。
刘邦脸上泛起一丝喜悦又飞快地藏好。他悄悄瞟了一眼韩信,发现那人低着头正出神,大概还没有发现这一步错误。这时韩信抬起头用眼神催促他,刘邦便不动声色地收了目光,皱着眉头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手上倒是紧逼上去。
一局下完,刘邦不可置信地发现,自己以一子的优势险胜了韩信。
“韩卿,你也是打过这么多仗的人了,要知道轻敌可是兵家大忌。”刘邦语重心长。
韩信似乎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抿唇不说话了。刘邦心里头那个兴奋那个激动仿佛当年被项羽追着打了几个月终于赢回去那时候,只恨不得骑马在宫里狂奔一圈解解心中痛快劲,天不辜负他这几个月来暗中和陈平苦练的结果。
而此时的陈平在丞相府和萧何议事,萧何问,陈大人怎么几日不见憔悴了许多?陈平摆摆手,满脸愁云不肯说。
刘邦心里快活,拉着韩信又来下一局。
没料到这一次不得上天眷顾,刘邦堪堪地输了,输得不多不少两颗子,他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
韩信不疾不徐地安慰他:“陛下还是得勤加练习,臣府上还有几本棋谱,改日来的时候给陛下带来。”
这次换刘邦咬牙切齿,无话可说。
     
   
韩信到长安后的第二个秋天,下了一夜的大雨。雨后满城的黄叶都湿透了,黏在青石的长街上,马蹄踏上去的声音都是闷闷的。韩信清晨起来在庭里练剑,听见院外的层层的马蹄声,粗略估来也是上万人。
下人来报,说皇帝带军亲自北征,今日恰好出城。
他不惊不怪,刘邦近一个月没来找他,自然是有事情,还是不愿意让他插手的事情。刘邦最不愿让他碰到的就是兵权了。果不其然前几日来了消息,说匈奴犯境,韩王信降了匈奴,皇帝已经整军待发。韩信对此嗤之以鼻,和自己同名同姓的那家伙竟是个孬种,简直是辱没韩信这个名字。这场仗理应让他领兵啊,也算半件自家的事情。
他心里蠢蠢欲动,那沉闷的马蹄的响声敲打着他,急切如战鼓。他放下剑站了好一阵子,忽然把角落里的一桶水拎起,哗地迎头浇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沸腾的血液终于凉透。
入冬后传来了前线的消息,说皇帝被匈奴四十万大军围困于白登山已是三天三夜,情况万分危急。韩信翻了地图一番端详,长叹刘邦的疏忽。此时他的对手不是自己了,再不会有分毫的让步。又等了半月才来了下一条消息,说靠着陈平的计谋汉军终于脱身,皇帝无恙。韩信急问是何计,信使道,陈平派人以珠宝收买了匈奴的皇后,靠着皇后的说情匈奴王才同意退军。
韩信听完只觉得可笑至极,也就只有陈平那样的小人才想得出这样的对策。数十万将士的性命靠收买一个女人来保,堂堂大汉竟不堪如此!韩信笑了几声忽又感到可悲,要是换做他在刘邦身侧,四十万匈奴又如何?
但好在,皇帝到底是平安了。
又两月,北方事定,皇帝领兵归来。宫宴那天韩信称病未去,宫里派了使者来关问,还送了许多药材。直到开春时,刘邦才迟迟地约他上麒麟阁下棋。
韩信去了,两人边下边聊,绕来绕去还是说到了匈奴的事情。
“陛下,臣愚以为您那时不该如此。”
韩信就着棋盘做沙场指点起当时情形,一草一木一兵一卒都如同他亲临,他说话向来直言不讳,责备了刘邦轻敌而被围的过错。刘邦一言不发直等到他说完,忽地将手中酒杯一掀,冷声问他:“与你何干!”
韩信不言不语,向地上单膝一跪,背脊挺得笔直。
刘邦知道他是不会认半句错的,他从来没认过错,刀刃压不住他千斤的玺印也不能。刘邦阴着一张脸恶狠狠盯着他,像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了,可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于是就这么僵持着对峙着,谁也不肯退那半步。
韩信抬头看他时,刘邦的嘴角挑了挑,勾出一抹冷笑来。弦将断了。
闻声进来的宫女被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正这时樊哙插进来解围,免不了地替韩信挨了刘邦一顿骂。骂完了刘邦还不解气,将木几一脚踢翻,拂袖就走。韩信仍缄默地跪着,方才的瓷瓶碎溅擦伤了他的脸。颧骨上的伤口慢慢地渗出一滴血,顺着他的脸颊滚落,最终滴在一粒白子上,清脆有声。
“……大人快起来吧。”樊哙好心去扶他,被韩信淡漠地避开了。
他伸手捡了那粒白子,将血滴细细地擦拭干净。樊哙不明所以,只能杵着看他。很多年前樊哙见过大将军在马背上擦拭那柄银枪的样子,年轻的眉眼里含着铁铸般的肃然,全部的心神都投在枪尖上,专注得容不下半点他物。那样的专注让樊哙感到惶恐。那意味着无论是什么,他都全力以赴。
“大人……”
韩信擦净了棋子,默然望着它剔透的白。望够了他便抛了它,一步站起来。
“血脏了棋而已。”
经过樊哙面前时他停了停,稍稍倾了个身。
“多谢樊将军。”
樊哙没做声,目送他离去。韩信眼里的讥讽他看清了,他也没生气,就摇摇头,转身唤宫娥去收拾满地黑白的棋。
      

从此他们再没下过棋了。
韩信知道自己那天不该说,可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刘邦的戒心一起了就难以收住,两人间的关系重回到从前绝大多数日子里的疏离。或者说回避。
他觉得自己躲着刘邦是情有可原的,因为提防着刘邦再贬他或如何。但刘邦躲着他是为了什么?怕忍不住就要下手了么?韩信自嘲。
他们就这样一直沉默了下去,一直到那天萧何来敲韩信的家门,只说陛下已平定了叛乱凯旋归来,请他去宫中赴宴。
萧何是他为数不多几个的旧相识之一了。刘邦往日里都是随便派个无名小卒来请他,推脱起来也都心照不宣,而今竟派了萧何来。韩信暗暗地有些惊讶,也不好拂了萧何的诚意,便去了。
谁知竟是一去不复返。
他前脚刚入宫门,便被几个大汉擒住用绳子捆得严严实实。韩信从错愕到苦笑不过一瞬,当初在云梦泽也是这样,他笑刘邦的手段干瘪如此。但等到一路被拖到长乐宫里去时,他冷笑着抬头一看,却没看到刘邦的脸。
只有吕雉拥着华衣,从容地立在他身前。
看到她,韩信就已经明白了。刘邦要杀他,刘邦又杀不了他。汉王懦弱,都不敢亲手将刀刃插进他胸前!——汉王会惧怕他胸膛里会飞溅出的赤诚滚烫的血。
“逆贼韩信,皇上待你宽厚至此,你竟还妄图谋反,作乱朝廷!今天我便代皇上铲除祸患!”
韩信昂起头,披散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他望着吕雉大笑,朗声问:“信一生为汉室征战,开土扩疆安邦定国,何罪之有?”
“你勾结陈豨作乱,而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如何?”吕雉蔑然地瞟他一眼,招手道:“萧丞相,你说呢?”
“是……淮阴侯谋反已久……栾说已证实了这件事……”萧何躬着身子不敢抬头,结结巴巴地说着。
“你听见了吗?”吕雉慢悠悠地绕着他走着,她的声音尖利像刀刻的。韩信冲萧何笑了笑,风轻云淡般说:
“听见了。”
一条白绫蒙住了他的眼。
    

在一片黑暗里,他听见刀刃刮过竹子的吱吱声。
韩信想起以前在齐国的时候,常和蒯通对局。那时蒯通劝他背弃刘邦,自立为王,凭他韩信的天才一统天下改朝换代也未必不可。但韩信如此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刘邦既待他有恩,韩信便不做无情无义之人。至死不改,他那时是这样说的。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他低声喃喃着那时蒯通劝他的那句话,在云梦泽那日他曾高喝着向刘邦道过,但那时刘邦离他太远了,他看不清皇帝九旒冕下究竟是怎样的神色。
他会走到今天,全怪刘邦是不能的。
他输在将一颗真心,像那时那日的那颗棋子一样,轻易推出了。可局中黑白冰冷纵横容得下什么情意呢?于是自投罗网,自食其果。

“吕雉。”在大钟里他开口,声音撞在铜壁上沉沉地响,“你替我向汉王带一句话吧。”
“韩信祝他,江山永固,万寿无疆。”
        
       

“昔汉王赐你三不死,见天不死,见地不死,见兵戈不死。”
“那我便让你上不见天,下不见地,以竹刃不为兵戈。”
“赐你一死。”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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