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野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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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杜七夕│08:00】Color Crash

·现代paro,画家白x作家甫。

·色击梗:绝大多数人生来只能看到黑白两色,在遇到命定的另一半时,当事人会看到世间万物本有的颜色,这个现象就是色击(Color Crash),因此而遇到的自己的另一半被称为灵魂伴侣(soulmate)。

·七夕快乐,极限混沌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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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这世上的人,大多自出生起就未曾得见过黑白之外的色彩。

  

  杜甫对着那张宽阔得过分的书桌、空空如也的稿纸,陷入良久的思索。黑色的钢笔被他握在手中,洁白如新的纸张上印着灰色的字格,他抬起头,墙上挂着的那幅山水画,黑灰重叠成远近浪涌的山,而留白处是云,是水。

  时钟转到凌晨两点,纸上文字不过多了两行。他的笔尖不住地点在那断掉的句子后头:“他胸前的”什么?红色?领结还是玫瑰花?

  他顿了顿,仿佛自娱自乐在玩一个填色游戏。但事实上他只是看着电脑搜索栏里跳出的对颜色的描述,按着那些感觉,一点一点地摸索着将自己都不曾体会过的色泽赋予给他笔下的存在们。

  杜起身去泡了杯浓茶,重新坐回桌前时,感到这一切都太荒谬了。或者可能是他自己太过急切,越是急切地去寻找破解这个困局的方法就越是被困于其中。时钟在疯转,他努力想再写下点什么,但钢笔握得太久,笔尖都已干涸了。

  杜甫是在那时候决定要暂时远离这张书桌的。他买了一张车票,目的地是个偏远清净的小镇。严武很早之前就在电话里劝慰他去那处看看风景散散心,他当时敷衍了几句,没放在心上,现在这旅途格外紧迫,即日启程,他提着行李仿佛是从家中逃亡。

  他站在站台上时,没想到这是另一场故事的盛大开始。火车载着他轰隆轰隆地驶向命运旅途,他一无所知,只感到疲惫不堪,渐渐阖上了双眸。

  途中到站停车,他身边的空座坐上来个年轻人。杜甫睡得迷迷糊糊,歪头一看,只见着她过肩的长发。

  “喂,要不要喝可乐,我多买了一罐?”

  杜甫听“她”开口,声音却分明是个男人。

  瞌睡被惊了,杜子美猛地坐起来,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

  长发的男人没有收回那罐递到了一半的可乐,只侧身睨了他一眼,说:“真不喝?”

  他穿着一件白衬衣,领口的纽扣松散地解去了两颗。杜甫望见他胸前别着一朵红色的海棠,欲开还闭。

  杜甫看着那朵海棠错愕了许久,错愕得直到男人无可奈何地将它取下来,放到可乐罐上,一并塞进他手中。

  “你要是喜欢这花你就直说,别一直傻盯着了。”那人捋了捋头发,很爽快地一笑,“我姓李名白,你叫什么?”

  

  02

  

  这世上的人,大多自出生起就未得见过黑白之外的色彩。

  李白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时,仿佛听说天圆地方般不可思议。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属于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因为他自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能看清这世界有多么纷繁而多彩。他天赋异禀,与生俱来。

  他很早便决心做个画家,无意与学院派的老古董们同流合污,一生辗转死在黑白灰当中。他要另辟蹊径,要颜色疯狂地在画布上燃烧。

  然而事实是,在这个五月,李白发觉自己今年还没能卖出哪怕一张画。苦恼不堪的画家决定暂且逃离他狭小逼戾的画室,外出旅行,猎捕灵感。于是李白买了一张很远很远的车票,在出门时发现门口的海棠几日不见竟已开了。他折下其中一枝,别在胸前,然后出发。

  不知道为什么,他邻座的那位先生对这朵花如此钟情,不惜盯着它看了快足一分钟。李白乐意成人之美,将它取下来,和那罐可乐一起送给了他。

  “我姓李名白,你叫什么?”

  “啊,我……杜甫。”青年接过他给的东西,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谢谢。”

  李白斜斜打量了他几眼,这人生得本就很斯文的模样,鼻梁上又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过长的额发垂下来,断续地掩住他的眉眼。他的眼神看上去沉静而温和,像无风无浪时的水面。

  杜甫并没有打开那罐可乐,而是拈着海棠花,在眼前看了又看。

  他突然问李白:“这花是什么颜色?”

  李白那时还没能明白过来这个问题更深处的含义,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说:“红色。”

  

  03

  

  从那朵海棠花开始,杜甫同这个古怪的长发男人聊了一路。李白是个画家,正踏上他的采风之旅。他说他生来就能看到世界的颜色,所以要在画布上将这一切记录下来。

  杜甫听得愣住:生来就能看见世界的颜色?

  李白微微一笑,指了指那朵海棠花:“红色。”他又冲杜甫眨了眨眼,说:“碧色。”

  他们对视,杜甫惊奇地发现他的眸子是浅浅的青绿颜色。那双眸子像一对晶莹剔透的宝石嵌在这整张黑白画布之上,而除此之外,就只剩那朵海棠花,红得炽烈而刺眼。他碧色的眼眸与红色的海棠成为了杜子美所在的世界里唯二的奇迹,杜甫不得不攥紧了拳头来克制双手的颤抖。

  李白又笑了笑,似乎是发觉了这样的举动有些显摆,不太礼貌,及时止住了话题。他问杜甫要去哪儿,杜甫迟疑了片刻,说出了那个偏远而清净的镇名。

  “你也去那儿?”李白一怔。

  他们面面相觑,杜甫只觉得自己正身处于某本书中,被一只看不见的笔推向巧合的命定。

  

  04

  

  李白好久没遇见这样稀奇的事儿了。从两个世界来的人要去往同一个终点,这仿佛是个电影情节。李白笑着说有缘,也问他去那儿做什么。

  杜甫答:和你一样,采风。

  原来杜先生是个小有名气的作家,已为了写作瓶颈伤神许久。在书房里闷得人快发霉,被朋友劝着出来旅行散心,因而出现在了这里。

  李白新奇地瞪大了眼,缠着杜甫要问他的笔名,好拜读大作。杜甫被人这样盘问颇有些不好意思,但耐不住李白软磨硬泡,只能开口。他突然想起什么,开口前向李白要求:“那你得给我看你的画。”

  “这个简单。”李白毫不在意,“送你几幅都没问题。”

  杜甫闻言正要推辞,却听李白自接自话地自嘲:“反正也没人要。”

  李白卖不出画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他擅长的是色彩,色彩才是画面的灵魂。偏偏大家谁也看不见他的颜色,脱去颜色那画布上不过就剩下深浅斑驳的几块颜料,自然没人愿买。李白早已习惯了身边人的冷嘲热讽,也不回避,却依旧每日笑嘻嘻地画他自己的画。

  “我只带了颜料和画笔,”李白说,“到了那儿给你画点新鲜的看,如何?”

  

  05

  

  杜甫当然说:“好。”

  他的心突然又急迫起来,就仿佛那日对着他空白的稿纸所生出的那种急迫。但现在这种心情牢牢地与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绑在一起,李白,画,色彩。他胸中擂鼓声雷动,恨不得立马飞去那镇子里,看李白挥洒那些红色与碧色。

  直到目前为止,这两种颜色都还固定在他的视线里。他总是在看海棠的红,偶尔与李白目光相接时,才能短暂地看那么一眼碧绿。

  他们一起下了车,一起搭上去镇子的大巴。天色将晚,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与旁边的李白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忽地车子急转上了山,李白指指窗外,他猛一回头,竟在天边看见了海棠般鲜红的云霞,然后是碧绿色的森林,从山脚绵延数百里,直覆住山顶。

  他此生还从未见过这样辉煌壮丽的颜色,尽管只有红与绿,但也足够震撼。那强烈的色彩仿佛要从视线中溢出来,灌满他的双眼,从外向内地入侵他的神经,引发一阵剧烈的眩晕。

  他的眼泪突然不受控制的涌出来,他望向李白,好像在望着一片森林。但李白正手忙脚乱地翻找着纸巾,问他到底怎么了,多大一个人了说哭就哭,搞文学的倒是比搞艺术的更加莫名其妙了?杜甫回过神来,就着衣袖擦去眼泪,强忍着哽咽说没事,不必担心。

  这的确失态,但他难以控制那股暴动的情绪,就仿佛置身黑暗二十余载的人忽而一朝见到了光明,那震荡感早已超越了语言能够描述的范畴。李白轻轻拍着他的肩,没再追问,倒像是哄小孩开始给他讲一个小灰兔和大白鸟的故事。杜甫听来听去,愈发觉得李白这故事讲得话里有话。可不在说哭红了眼睛的杜子美就是那小灰兔,而他李白自然而然是那大白鸟。

  

  06

  

  他们住进了小镇,同一家旅馆,门对门两间房。李白的房间连着一处阳台,他便在阳台上支起画架,画日出日落,月升月降。他每日都邀请杜甫来看自己作画,杜甫搬一根凳子坐在他旁边,他画得有多认真,杜甫看得便有多认真。李白生平第一次见到这样投入的眼神,就仿佛……仿佛杜甫能看见他画里的色彩。

  他终于按捺不住,问杜甫:“子美,你坦诚告诉我,你能看见颜色吗?”

  杜甫坐在他身侧,犹疑了片刻,缓缓地点下头:“我看得见。”

  他指着那还未干涸的颜料,描述他所见的画中喷薄的金光,云层被染成深浅不一的玫瑰红,远山被蒙在浅淡的鹅黄光影之中。而近处碎石铺满的街道被浸泡在流淌的金色里,逆光的飞鸟泛着茸茸的金边,日出里的一切都蓬勃而静谧,浓烈而饱满的色彩融合在一起,仍有一种心旷神怡的和谐。杜甫描述着这一切,如同代替他的画笔发言。

  李白呆呆坐在那里,好似发现了另一个人漂入他的孤岛,能够与他分享这岛上喜怒哀乐的一切。他仍旧难以置信,抓住杜甫的手,碧色的眼眸颤动着。他剩下的那个问题还没有问出口,杜甫就已经俯下身,在他耳畔未卜先知地给了他答案:

  “在遇见你之后。”

  

  07

  

  杜甫听过那种说法:在遇见你此生注定的灵魂伴侣的时刻,你所失去的所有色彩都将被归还。他曾经以为这只是个用来自我安慰的谎言,他从未想过这真的会发生。

  但当他坐在李白身边,看着那画笔蘸着那纷乱的颜料一点一点填满画布上的空白时,他陡然明白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了。画家握着笔,将他的世界一点一点注入色彩。

  他们常在午后散步,漫无目的游荡在每一条街道。砖红色的屋墙覆满苍翠的爬山虎,窗台上大盆大盆的花卉肆意绽放,毫不在乎五月的春暮。李白说他以后就想到这样的地方来买一栋小楼,然后在楼顶养一群白鸽。每当鸽哨吹响,那些鸟儿就像大雪一般盖住他的屋顶。当然,这栋房子里得有一间极宽敞的书房,宽敞到除了能堆下他的那些个闲书与画集,也能容下杜先生来打一床地铺。

  他们大笑,笑声像白鸽一样扑腾飞走。

  杜甫闲暇时也继续写作,他枯涸的灵感之泉好似在一夜之间得到了复苏。他去掉了纸上领结与玫瑰,在那个“他”的胸前别上了一朵殷红的海棠花。李白来讨他的手稿时他别扭着不肯给,倘若李白看到了那朵海棠花,不知道又会如何编故事来揶揄他。

  他们也常在月下饮酒,就在李白的小小阳台上。灯也不点,只借一轮明月的银光。玻璃杯夹杂在颜料罐中间,叫人分不清那深红色的是葡萄酒还是画笔的色彩。李白教他调制各式稀奇古怪的颜色,给它们取稀奇古怪的名字,譬如旧书的古黄,羽毛的冷灰,或者月光下李白的眼睛。

  

  08

  

  杜甫不知道李白是否听过那个关于颜色与命运的说法,也没有敢开口问他。李白早就已经拥有了那些色彩,上帝没有将他的灵魂与谁绑定,他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而杜甫,杜甫也早已认清这一切或许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是李白带来的这些颜色网住了他的灵魂,他脱身不得,却也心甘情愿。

  他多希望与李白同处的每一天都被拉长拉长得长如整年,然而事实是它们都快得不可思议,仿佛只是一眨眼,故事就已濒临结局。他未完成的工作还在等着他,他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与李白相伴,李白也不可能跟着他离开去他的城市。

  说到底,这只是一场被众多命中注定修饰的萍水相逢。

  临走时李白送给他一幅画,画里有一栋红砖的小楼,楼顶上堆满鸽笼。穿白衬衣的青年在楼顶吹起鸽哨,于是所有的羽毛和翅膀都朝他而去,一场大雪从四面八方降临,而青年仰着头,眼眸在月光下泛起清冷的翡翠色泽。

  他们没做什么像样的道别,只不过是李白留给了一串电话号码与一份地址。李白还要去其他地方旅行,他自己也不知道何时会停下脚步。但他们一定会重逢,李白笃定。

  月台上李白送别他,绿皮火车的窗口处他们伸出手相握,那场景好像某一部老电影。火车发动,汽笛声呜呜高鸣,李白仍握着他的手在站台奔跑。画家的长发飞扬,脸颊上还沾着干涸的油彩。最后一刻他亲吻了杜甫的指尖,然后松手——

  杜甫感到自己如同那虚幻阁楼上的一只白鸽,在他松手的刹那飞离了。窗外的一切都如梦似幻流逝而过,无论杜甫再如何竭力地凝望,那月台上的身影也已经湮灭在距离与风中。于是所有的色彩都从那只松开的手开始消逝,他曾短暂拥有过的斑斓世界逐渐褪色了,一点一点,如同它们当初被填入他的眼帘那样,一点一点干涸、掉落。

  直到只剩下黑色、白色、灰色。

  他呆呆地坐在火车上,轰隆轰隆,命运要将他拉向何处了呢?疲惫侵蚀了他,他渐渐地阖上了双眸。

  梦开幕了。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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