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闲川

·题目瞎取，假装是糖

·灵感来源于闻一多闻教主的《唐诗杂论》中谈到李杜的那段。先生出人意料地加了一小节描写，害得我停不住脑补。

·自娱自乐，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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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十拿了把新编的竹帚，在小院里扫着秋色残阳。

院子里的冬枣熟透了，地上散着三两让鸟雀啄了后的核儿。范十寻了个完好的，胡乱在袖上蹭了蹭，扔进嘴里，脆而甜。这样好的枣子往年是没有的，范十想着。也许是因为今年来了贵客。

正这么想着，他就听见了呼喊声。隔着篱墙站着个白衣的男人，生得是疏风朗月般的俊逸，笑得弯了眼地望着他。

甫一开门，范十就拱手称了声太白兄。男人点头勾着他的肩膀就往里走，边走边笑：“范十啊，我可是觊觎你家这枣树很久了。”

“得太白兄赏识，可也是树的造化。”范十笑眯眯地回他。

“子美还没到？”李白向四周一望，那小院里铺满夕阳的金黄色，落叶、枣子还有一张石桌都浸在暮日的柔光里。

“不是子美没到，是你的酒还没到。”范十敲了敲桌子，半是戏谑地戳穿他。

远处的田野上有人自金黄齐整的麦梗间小跑而来，一身青色的利落短衣，发尾在空中扫来扫去，怀里还抱着罐红绸封的酒。他一路不歇气地，直到那院门口才堪堪停下，低下头气喘吁吁，却扬手把酒递了来。李白大笑着先拎了酒，再如习惯般热情地搂住他的肩膀将喘得不行的杜甫接进来。

杜甫坐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范十斟了杯淡茶给他。李白抱着坛子急切地揭了那红绸，酒香扑面而来，引得他称道不绝。杜子美是乐意看到他这副痴心模样的，于是也不提在这坛子上费了多少工夫，只是望着酒和人跟着傻笑。那时他的眉宇里还蕴着股青年的英气，尽管长安的路坎坷伤人也没有磨了它去，那样干净快意的笑容能够浮现的岁月太短暂了。

范十进屋取了酒壶碗碟出来，就见着杜甫张了件白色的外氅在树下东摇西晃地接枣，李白早窜上树去，踩着根粗枝伸着手去够顶上的枝桠。他一摇那树枝，头顶的枣子稀里哗啦地往下掉，砸得李白一愣一愣的，树下的杜甫也跟着被砸得一愣一愣的。李白还装作头上什么都没有一样嘲笑着树下那人。

范十一边笑着，一边不住地摇头，去帮杜甫拾那些枣子。李白捡了根结实的树枝坐下，晃着靴子低头看着他们，复而又孩子似的抓了个枣子扔进杜甫的衣领里。

恼羞成怒的杜子美还是拿他没办法，索性跟着范十去汲泉水洗枣。山林滋养的泉水是含着万物的灵气的，就连捧来浇上枣子也有着它的奇异，愈是红得鲜亮而翠得欲滴。他抱着夕阳下照得玲珑剔透的一筐枣回去，院子里李白早已经披衣斟酒，自饮了三杯，拍案大赞畅快畅快。

李白不好温酒，说是冷酒清冽有剑意而温酒软淡无味，月光入酒更得其美。范十并不饮酒，只消替他们斟了一杯复一杯。冬枣下酒闲话，说起几朝诗文精妙，几代更迭，又说那塞外秋光，江南冬雪，天地偌大像都是他们的，又说那些饮酒放歌的日子，眼中含着笑，醉意熏熏然攀上眉间。

月上中天时不知是谁先停了声，或是入秋后的蝉终于惊惧那晚风寒意。杜甫趴在桌上，半醉半醒间看见李白的眼睛——他托了腮在看什么呢？他在看他他一定知道的。

青莲忽地回过眸来，是一双凝了笑意醉意情意的星辰流转的眼。

杜甫醒来时，好像还能看见那双眼。

破蓬孤舟，有星光冷清清漏成丝缕，江水匀而慢地拍着船身，声音如同河神轻缓的呼吸。他病里时梦时醒，不知昼夜，时而听妻儿悲哭，时而听风雨惶然，时而听谁唤他……更时而，有山河哀恸，万民同泣。满仓诗稿，半写老身飘零，半写家国残破，堪堪留那么一处藏着谪仙的影子。他挣扎间打翻它们，纷飞的纸卷带着墨迹上的悲愁要将他那佝偻身躯压垮了。他想看一眼那江上明月，望一眼那谪仙归去的天上人间。

他看见……他看见李青莲提三尺青锋踏落水色，挥袖搅碎江上万顷银波。他反手掬一抔月光洗刃，剑下有清明天地无疆盛世。那一刹间江风狂卷是他的虎啸龙吟风马云鹤，是醉里狂情醒时更甚，铺天盖地卷他衣袂如飞卷他三千千丈白发！

他飘飘然纳剑踏上船头，挽着一身的仙风道骨，竟长笑高呼：“子美，随我寻月去！”

那一声荡开江上万里的寂静，李白垂眸用那双藏了日月星辰的眼望他：

“可好？”

甚好。与君同归……甚好。

少陵嘶哑地开口发不出声音，浑浊的眼里有泪珠滴落，就那样痴痴地，颤抖着，伸出一只枯槁的手。

-终-